史书记载,抄手原是民间祭祀的食品。南宋以后,抄手传入市肆,成为民间的美点。元代大画家倪瓒就很喜欢吃抄手。倪瓒的画有一种晴空明洁、纤尘不染的境界,被后人誉为元代最优秀的文人山水画代表。倪瓒为人迂阔脱俗,对于饮食的讲究却毫不含糊,绘画之余,著有《云林堂饮食制度集》,有一章节就娓娓谈到抄手的种种吃法。单说倪瓒抄手的做法,便可略窥古人风骨。倪瓒吃抄手,其馅用细肉臊子加入笋米或茭白、韭菜、藤花,并以少许川椒杏仁酱和匀裹之;皮子略厚小,切方,再以真粉末擀薄。下汤煮时,用沸汤打转抄手。不用锅盖,待浮便舀起。也许正是吃了这抄手,倪瓒才使其仙气在凡世中找到一种慰藉。
美味小吃自然传播很快,民国时期,仅四川境内就有成都龙抄手、重庆吴抄手、温江程抄手、内江鸡茸抄手、万县海包面等。民国三十年,姨父大学毕业。教书之余,好吃的姨父常携着新婚燕尔的姨妈下馆子。那时的街道多是两排木房子间的青石板路。姨妈身着暗纹提花的红绸旗袍,跟着姨父遍访大街小巷形形色色的川菜小吃。一双黑色半高跟牛皮鞋踩在青石板路上,“蹬蹬”直响。姨父记性很好,一谈及“治德号”的蒸牛肉,半边桥的王胖鸭,长顺上街推车叫卖的夫妻肺片,上升街层层起酥的鲜花饼,顿时眉飞色舞、滔滔不绝。有时他们也约上母亲,三人说说笑笑来到熙熙攘攘的春熙路,吃上一碗龙抄手。那时薪水虽然微薄,但每周能吃上一碗龙抄手是母亲早年生活中极美好的回忆。
1941年龙抄手开店之初,店主张光武吸取倪瓒关于制作抄手的经验,讲究汤清馅细,制皮薄,很快办出了特色。原川大代校长项楚特地为其题写了匾额挂在门楣上,距今已有60多年的历史。为了让母亲高兴,这个周日,我便带着父母请他们在草堂附近的龙抄手连锁店,过一把瘾。我们一人一碗二两的海味抄手,果不其然,龙抄手皮特薄软,入口化渣;肉多笃实;特别是那一碗奶白色的汤,有鸡的鲜香,猪骨头的浓香,也有海鲜的异香。满满的一大碗,我毫不费劲地吞了下去。然而母亲边吃边摇头,说:“怎么不像原先的那个味道了呢?”
也常听老一辈的人,叹息今日成都众多名小吃,徒有精美的座堂,那些身怀绝艺的师傅早已流失于市井。尽管其连锁店遍布成都大街小巷,营业面积扩大几十倍,却难得最初的真味。我疑心,民国三十年代,犹如上海月份画中的美女,身穿紧身旗袍,梳着爱司头,在上一辈人心中,是一个难以忘怀的情结。那个时代有种底蕴深厚、新派优雅奇异的美。所以爱屋及乌,连抄手也那么有滋有味。
现在的成都除了龙抄手之外,另有一家挂着木匾的叶抄手值得一去。位于北巷子的叶抄手,生意火爆得很。特别是用餐正点,衣着光鲜的男女挤满了座堂。那天我从东门骑电动车到西门,耗了两格电,吃了一碗鸡汤叶抄手。味道很是不错,馅香汤醇,一点不输给老牌小吃龙抄手。其实,论历史叶抄手还在龙抄手之先,它的木招牌是成都名流徐孝刚所写。
今年冬天,为了打开父母的胃口兼补充他们的营养,我包了几十个抄手,冻在冰箱里,随吃随煮。出乎意料,抄手格外鲜美。与以往不同的是,我自作主张在抄手馅中放了一勺酱油,所以吃起来肉馅有股淡淡的酱香。母亲吃了一大碗 。我深受鼓舞,雄心勃勃地制定计划,还要学做蛋烘糕、樟茶鸭、钟水饺、宫保鸡丁……但是,做抄手毕竟简单,其中的奥妙有章可循,但要做那些经典的川菜佳肴,没有一点底气怕是不行的。来源:成都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