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的酒量是天生的,我肯定是这一类,这比我任何一种优良品质更容易被发掘,酒量愈好醉便愈深,宿醉后的我总是要化浓的妆,有的时候对着镜子很看不起自己脸色的苍白。我的脸总是白的,不用粉底不用胭脂,因此常认为概念模糊不象别人五官的清晰,喝起酒来白得更厉害,念书的时候有朋友常常称羡说怎么就你越喝越清醒呢。
我想这是我沉默的缘故,酒桌上太喧嚣,我爱慢无声息一点一滴地喝,周围都是没阶级差别无聊就乱起哄的同学,喝起酒来毫无道理,这样无道理的事对于当时的我是不爱做的,爱喝不喝,酒是苦的,我曾经一直觉得要苦时才喝。而少年时满以为苦的事儿太多,不能先天下之忧而忧单单自己便仿佛有一肚子的苦水任谁也倾诉不完的。一如啤酒洁白的泡沫,丰富纯净却又最容易丢失的。
曾经有人请我吃过一道菜,萝卜干炒鸭肠子上面堆着厚厚一层啤酒泡,雪一样的漂亮,我们就互相把它吹来吹去,弄得满头满脸而后大笑着了事。这些都散得很快,因为它们无法实际。等我开始实际的时候已是若干年之后了,再不会单纯地以苦与不苦的味觉来区别酒与饮料,但我喝酒仍然沉默,这时的自己已被岁月压榨出些陈年红酒般的味道,于是才开始觉得酒有时仿佛也是件美妙的东西,和一个赏心悦目的女人也有着相类似的地方。譬如说都应该浅斟慢饮,都可以让你神魂颠倒,当然这也不是绝对,至少很多男人都会认为酒是越陈的美而女人总是新鲜的好。
于是空闲了便会与要好的朋友到茶楼里喝酒,也不再说什么道理,都说女人喝酒的心态是颇哀怨的,好象离不了借酒浇愁这类的字眼,那应该是种医学角度,从酒精对神经的影响作用来说的,若真要追究起心理状态,其实我倒认为愈醇厚的味道心便愈趋于平常。
常去的一间茶楼总是放些佛教的音乐,絮絮叨叨无休无止的,使这儿显得离奇的寂静。我们抱着自带的红酒盘膝坐在木地板上,慢声地聊着天闻着茶香一点一点地啜着酒,也并不理会这是如何一种不伦不类,然后忽地就发觉滑稽起来,我们总说这样不知是否亵渎了佛祖,再加上意外放肆的笑声与酒色掺和,容易莫名其妙地就醉了。
很多人说女人是不应轻易喝醉的,更何况在禅音下,是否就万劫不复了呢?我想这与酒无关,罪过是心灵的事。酒只是种纯粹的液体。尽管人们还爱拿它来在饭桌中呼喝着,觥筹交错虚承假应。我一直认为这种形式对酒对女人都相当残酷,你不可能举杯绿蚱蜢来面对一群酒足饭饱红光满面的人,因为他们还是希望你醉给他们看,他们乐于看见相似的酒与女人拼凑成的美丽场景,所以你不如捧了同样大扎的啤酒毫无顾忌地倒进喉咙里,我的一个朋友就对我说过:与其让别人灌醉了你,不如自己灌醉了自己。她的意思是不论如何你也得自己来主宰着自己。可能旁观的人们都会因此而笑起来,他们看我今晚苍白的醉着,然后继续看我明日的艳妆。其实无非是看场热闹而已,我原本可以扭头就走的。酒醒后的空气中通常都充斥着酸涩低靡的味道,不过只要开开窗,新鲜空气一样会流进来,带给你扑鼻的风。
这是两种关于醉酒的解释,我不知道究竟能更好地说明那种方式,从少年无知到如今岁月苍苍时,从一种醉过渡到另一种醉,也许只有随着风向走,反正天空只有一个,关键穿过的是哪块云层。而一旦我们能穿越了这些深深浅浅的云层,我们应该会有种明朗的视线。我想我一定还会有再醉一次的机会,我坐在高脚凳上,穿过密密丛丛的欢乐的人群,摇着漂亮透明的玻璃杯,从那些暗红色的液体之中望着你微笑,然后再将它们一饮而尽。